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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追忆与赎罪

第十三章 追忆与赎罪

听到了下雨的声音。

奥斯醒来的时候,雨点正滴滴答答的敲着窗外。从外面的天色看来,应该是接近凌晨的时间。自己是睡了多久呢?身体的体力已经恢复,虽然还有一点头晕,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。

「……。」

打起精神,奥斯坐了起来。看着周围,这才发现,在自己的床边,伊迪丝正坐在那里。

「……呼……」

说是坐着,但其实就是在打瞌睡。伊迪丝在她旁边有着水和毛巾,难不成,她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吗?

奥斯伸手,想要将她摇醒,但是中途却停了下来。

他看到了,在她的手中,有着一样小小东西。

那是一只纯白的纸鹤。

「……奶奶……」

突然,从伊迪丝的嘴边,传来了小小的声音。

「为什么……奶奶……」

那声音,在奥斯听起来,仿佛在颤抖。

「……不要抛下我……奶奶……我已经……所以……」

虽然很小声,但是却包含了痛苦的声音,让奥斯下意识的,摇了摇伊迪丝。

「喂,喂!」轻声的叫唤着伊迪丝,这个时候,原本打着瞌睡的伊迪丝微微的睁开了眼睛。

「啊……奥斯先生……」如同说梦话一样,伊迪丝轻轻的念叨着。她真的醒来了吗?奥斯有点怀疑,但还是『啊啊』的回应了她的说话。

过了好几秒,她才猛的睁开眼睛。

「奥斯先生!」然后,她猛的靠近了奥斯:「你醒来了吗?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呢?要喝点什么吗?」

一副担心的样子,奥斯差点被她的这股气势压倒了。

「——我没事的。」

当奥斯这么说到,伊迪丝才好像放松了一遍,再次坐了下来。

「你,一直在这里照顾我吗?」

「……也不也不是一直哦。」伊迪丝有点不自然的笑了笑:「尼格娜和愿小姐也有来过……而且,我已经说过要照顾奥斯先生的……」

「是吗……」只是看着伊迪丝的样子就已经明白了,分明就沒有好好的睡一觉。

「我已经没有事了,你……」

「不,这还说不定。」伊迪丝认真的说道:「过劳而引发的疲劳,不好好调养是不行的。」

「这种程度,只要睡一觉就好了。」奥斯继续说道:「好了,你才是应该好好休息了。」

「不,我还没问题。而且,当我一离开的话,奥斯先生你就会开始勉强自己吧。」

「只是继续实验而已,没什么大不了。」

「所以说这就是所谓的勉强自己!」

「……」

「……」

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,先移开视线的,是奥斯。

「……算了,或许你说的有道理。」奥斯叹了一口气。「真是个顽固的女人。」

「奥斯先生才是……」不高兴的,伊迪丝小声的反驳道。

「哼,也是呢……」奥斯自嘲的笑了一声。

「这么说来,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情吗?」

「是?」

「——这个纸鹤,是你折的吗?」

「唉?」意想不到的问题,让伊迪丝稍微愣了一下,然后点了点头:「是的。」

轻轻的将纸鹤捧起来,伊迪丝说道:「在奥利哈尔呢,当人生病的时候,就会折一只纸鹤,那么,纸鹤就会将病源吸走。让身体尽快好起来。啊,这当然只是民间的传说罢了。只是,大家都这么做……」

「……是吗,原来……」奥斯拿起纸鹤,放在手心上。

「那个……不合你心意吗?」伊迪丝这么说到,低下头:「我,又做了多余的事情了吗……」

「不,不是这样的。」奥斯摇了摇头,看着纸鹤:「只是,稍微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。」

「过去的事情……?」

「我的故乡,也有类似的风俗。只是意义,有点不同。」奥斯的脸上,罕见的露出温和的表情:「纸鹤的意义是,希望能够早日康复的愿望。折纸鹤送给他人,则是将这样的心情化作祈愿,给予他人祝福。」

「是,这样吗……」伊迪丝的表情,也变得温柔起来:「……总觉得,很棒呢。」

「是吗?」

「嗯,可以的话,我也想这样折一次试试看呢。奥斯先生所说的,祝福的纸鹤。」

伊迪丝仿佛很高兴的,对着奥斯笑道。

「对了,奥斯先生,关于纸鹤,还有什么传说呢?」

「嗯?啊啊,这么说起来,也有传说是只要折一千只的话,那么不管什么病也会好起来,就会得到幸福之类的……」

「一,一千只?!」伊迪丝露出惊愕的表情:「要,要这么多吗?」

「啊啊,然后用线串起来,挂在天花板上,……嗯?你怎么了?」奥斯说到一半,才发现伊迪丝并没有在听。

「是吗……要一千只……那么多的话,白纸或许会不够……」

「不,所以说,这只是传说,并没有人真正的折一千只的。」

奥斯耐心的解说着,但是明显伊迪丝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。

「但是如果用灰纸的话……不?这么说来颜色呢?纸鹤的颜色,有限定吗?还有大小呢?应该用多大的纸?呐?奥斯先生!?到底怎么样呢?!」

「……呵。」

没有回答。奥斯的脸上,慢慢浮现出了伊迪丝从来没看过的表情。

「……奥斯先生?」

然后。

「阿哈哈哈哈哈哈哈~~~!!!」扶着自己的额头,奥斯笑了起来。

「怎,怎么了吗?!奥斯先生?!」

「不,哈哈……只是突然觉得很有趣而已。」很快的就冷静下来,但是奥斯脸上还露着愉快的表情:「你,虽然平时看起来很稳重,但是却很容易变得慌张起来呢。」

「什————?!」

听到这话的伊迪丝,脸瞬间红了起来。

「真,真是失礼!这样子才一点也不奇怪呢!」伊迪丝生气似的别过脸。「真是的!不跟奥斯先生说了!」

看着这样的伊迪丝,奥斯再次笑了。

「这个就可以了。」

奥斯说道。

「虽然意义不同,但是都是希望病人可康复的纸鹤,所以这样就可以了。」

然后,奥斯将纸鹤放在床边,对着伊迪丝说道。

「让我看到了怀念的东西,谢谢你了。」

「……不用谢。」虽然移开了脸,虽然还是红着脸,但是小声的话语,还是从伊迪丝的口中说了出来。

「啊,已经这个时间了吗?」

注意到雨已经停下,天空微微发光的伊迪丝站了起来。

「那么,我稍微做点东西给奥斯先生吃吧?奥斯先生想吃什么呢?」

「……是啊。」奥斯想了一下。

「……那么,我来做吧。」

「唉?什么?」

「……你让我看到了怀念的东西,我也应该给你一点回礼才行的。」

奥斯这么回答,然后从床上起来。

「所以我都说了,不用担心。」对着用担心眼神看着他的伊迪丝,奥斯抢先说了。

「但是……」

「至少我现在的体力应该比熬夜的你好的。」

奥斯这么说道,然后走出了房门。

「要走了哦。」

「啊,等等!!」

慌忙的,伊迪丝也跟着出去。

「奧斯先生,果然是个强硬的人呢。」

「什么?」

「不,没有什么……」

现在的奥斯,站在厨房前,背对着伊迪丝,摆弄着什么。

伊迪丝则有点呆呆的,看着奥斯,叹了口气。

「为什么病人非得自己做早餐不可呢……」

「不是病人,我已经好了。」奥斯这么回答道。「不是已经说了要给你回礼吗?你坐着等一下吧。」

「话是这么说……」

话是这么说,但是这样总不太好吧。

原本是想做菜给奥斯吃的,但是现在,伊迪丝却坐在旁边,看着奥斯的背影,这种状况,让伊迪丝总觉得坐立不安。

「果然我还是来帮忙……」

「做好了。」

「好快!」

才刚站起来,奥斯已经端着碟子走了过来。

那是一碟烤鱼。烤得金黄色的鱼肉,上面撒了葱花和香料,发出诱人的香味。

「虽然不知道是否合你口味。不过,吃吧。」将牛奶和茶放在旁边,奥斯也坐了下来。

「啊,嗯……」咬了一小块,伊迪丝露出讶异的表情:「……好吃……!」

「是吗。」奥斯也吃了一口,点了点头:「那就好。」

然后两人就不再说话,只是默默的吃着烤鱼。烤鱼真的很好吃,伊迪丝心中满是惊讶,想不到奥斯居然会做菜。

而且……

伊迪丝抬起头,偷偷的看着奥斯。

像这样面对着奥斯吃早餐,总觉得很奇怪。

虽然也不是没有吃过,但是那时候愿和尼格娜都在,所以不会太在意。

但是像这样,只有两个人,却是第一次。

现在这种情况,应该说些什么好呢……

「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?」突然,奥斯也抬起头来。正好跟伊迪丝的眼神和上了。

「唉?那个,不,不是的!那个,唉……!」伊迪丝慌忙的摆着手,然后又垂下来,一脸认真的表情回应道:「是!要问是什么呢!」

「关于你的事情,以及你跟你的奶奶的事情。」

「……。」

奥斯突然的话语,让伊迪丝的表情凝固了。

「为什么,要问这个呢。」

伊迪丝的声音变得低沉。

「——我的事情,你应该也知道的吧?」

「是啊,多少调查过。」

奥斯承认道。

「但是,我想听你亲口说出,关于你自己的事情。」

「……为什么。」

再次重复着问题,但是这一次,伊迪丝却抬起头,看着奥斯。

仿佛,想要看透他的真意。

「那是……」奥斯沉默了,过了一会儿,他才说道:「大概是因为你还没说完吧。」

「没有……说完?」

那个时候。

自己,为什么会提起关于奶奶的事情呢?

「总觉得,你还没有说完,你想要说的事。」

奥斯,看着伊迪丝,缓缓的说道。

「——而且,听到一半的我,也有听完的义务。」

「那算什么啊……」伊迪丝听到后,低下头来:「不懂啊。这算什么理由,奥斯先生的话,完全搞不懂啊。」

「……是吗。」反而,奥斯抓了抓头,然后自嘲般的笑了:「那也是。我并没有强迫你的意思,所以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吧。只是想说的时候,随时都可以跟我说吧,我只是想说这个而已。」

这么说完的奥斯,站了起来。

「我先回房间了,盘子就放在这里吧,尼格娜会……」还没说完,一股小小的力量,却拉着奥斯。

「等一下。」

拉着他的衣角的,是伊迪丝。

「……这种事情,我,从来没想过告诉他人的……所以……」

仿佛在平静自己心境,伊迪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。

「奥斯先生,你知道的吧?我,并不是奶奶……格拉迪斯·奥利哈尔的真正的亲人吧?」

「……」奥斯没有回答,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。

「我出生的地方,是北方的一个村子。」

是个随处可见的村子,并没有什么特别。而我的家也只是随处可见的农家,每天一早就出去耕作的父亲,以及帮人缝补衣服的母亲,虽然不是很富裕,有时候也会很辛苦,但是印象中的父亲和母亲,总是笑着的。

某一天,父亲比往常更晚的出去了。但是,却没有在晚上回来。

一天过去了,又一天过去了,父亲还是没有回来。

不但是父亲,小镇有很多的人都不见了,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呢?

去问母亲,那时候的母亲,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,什么也没说。

「双子战争吗……」

奥斯是知道的。在十数年前,在北方一个大国曾经发生过一场战争。那是一对双胞胎的王子,为了争夺继承权而发动的战争。这场战争不但是国内,连其他国家也牵连下去。

「结果,父亲还是没有回来。」

伊迪丝继续说了下去。

是为了自己吗?母亲虽然还是笑着,但是,却不是以前,跟父亲那种高兴的笑容。

那时候的母亲,每天都很辛苦的劳动着,但是每天的食物,却还是一天比一天少了。

但是即使如此,母亲还是,总是以我为优先。

就是这样的。

「——然后,有一天,母亲早早的带我出去,来到的地方却是山边的树林。」

在山林里,母亲搂着自己哭。那是第一次,看到母亲在哭。

——对不起。对不起。

只是,重复着这样的话。

——对不起,对不起。

哭完后,母亲给了我一些面包,少量的水,以及地图和包囊。

然后,指着远方的村子,叫我去那里。然后转过头,向着反方向走了。

想要跟着母亲,但是却被她喝住,要我走。

我,只是呆呆的,站在那里,然后按照母亲的话,转身就跑。

已经,再也看不到母亲了。那时候自己的心中,突然明白了。

但是双腿,还是不停的跑。

「……难不成。」奥斯的表情产生了变化。

「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哦,那个时候。」伊迪丝低声说到:「没有劳动力的孩子,被抛弃的,被卖掉的,到处都有。并不是谁的错。」

「……你不恨你的母亲吗?」

「……没有办法啊。不是母亲的错。」从伊迪丝的脸上,看不出悲伤或者愤怒。只是淡然的,理性的说着:「如果,我能再大一点,能够帮母亲,帮村里人的忙的话……所以,没有办法啊。」

不过,那个时候的自己,只是觉得害怕和恐惧。只有世界变得只有自己一个人,所感到的恐惧。

父亲消失了,母亲也消失了。

那么,接下来,应该就是自己消失了。

跑着跑着,终于还是跌到了。

但是已经没有再起来的气力,只是趴在地上,连哭泣也做不到。

面包什么的,早就已经不知道仍在那里去了,全身又冷又累。

啊啊,好冷。

是为什么呢,突然觉得好冷。

天空的颜色,也变得深沉起来,吐出来的气息,也变得白气。

动不了了,身体再也动不了。觉得好难过。

什么都不想做,什么都不想想,只是这样,感受着刺骨的寒冷。

身体也是。

心也是。

过了很久,就在全身都疲累不堪的時候。

手边,感受到了温暖。

那是什么呢?不明白,只是,觉得很舒服的感觉。

那股温暖的力量,将自己的手拉起来。

「哦……终于醒来了吗。」

察觉到的时候,自己正在走着。

正拉着一位老妇人的手。

「太好了,我还以为你怎么了。」

露出安心的表情,对方笑了。

「在这里睡着的话,一不小心,可是不会醒来哦,小姑娘。」

这么说到,伊迪丝才发现周围,正开始下雪了。

虽然说,北方的这个时候,即使下雪也不奇怪。但是偏偏是这个时候。

真的,如同恶作剧一样。

老妇人用着念着奇怪的单字——后来才知道,那是祈祷式的咒文——使得伊迪丝的身体,变得温暖了。

「怎么了?你的家人在哪里呢?」

老妇人问道。

没有回答,只是,单纯的看着老妇人,然后,看着她的手。

她的手,是受伤了吗?看起来似乎是刚刚刮伤的。

不可思议的,突然明白了。

于是,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。

只是这样而已,事实上,这已经是很费力了。

一阵白色的光芒,突然从自己的手中发出来,让自己睁不开眼睛。

当光芒消失后,老妇人的手,也治好了。

「这是……!魔法?……不……不对……」

老妇人一脸的惊讶的看着,但是,自己却觉得很普通。

就跟平时,母亲教导自己,打扫房间一样,非常简单的事情。

为什么做得到呢?不明白,但是。就是做得到。

所以。

「……已经没事了哦。」对着老妇人,这么说到。

这样就,可以了吧。

啊啊,好困。

已经筋疲力尽了。

再次醒来的时候,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。

茫然的看着周围,没有人,感觉是个像是旅馆房间的地方。

「已经醒来了吗?」

门打开了,进来的,是那个老妇人。

「……」

没有回答,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。

「……简直就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神啊。」

老妇人叹息道。

怎么样才算是死人般的眼神呢?不太明白。只是,老妇人走近自己,理了理自己的头发。

没有抵抗。不知为何,眼前的老妇人,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。

「你……是谁……?」

颤抖着问道,老妇人则回答道:「我的名字叫格拉迪斯,是个祈祷师。」

她问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,自己也毫无隐瞒的回答了。

没有隐瞒的必要。

「是吗……因为被母亲抛弃了,所以……明明是还只是个小孩子……」 格拉迪斯沉默半响,然后,对着我伸出了手。

「你……想要回去母亲身边吗?」

温柔的声音,如此问道。

「钱的问题的话,我多少可以……」

但是,得来的却是摇头的回答。

「这样子……妈妈会困扰的。」

被抛弃的理由,不是不明白。

「我……是不应该回去的……爸爸不见了……我,只是无法帮忙的累赘……所以,我……」

那时候,就不应该动的。

在那时候,自己本来应该会一直睡下去,永远醒来的。

不,自己,是应该睡下去的。

「你才不是累赘。」

原本温和的声音,变得严厉起来。

抬起头来,眼前的老妇人,正在用蕴含强烈意志的眼神,看着自己。

「谁也有活着的权利,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。不管是什么人,都是神所爱的子民。没有谁是无法帮忙的,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。」

这么说完,老妇人抬起手,对着自己,轻轻的笑了。

「至少,你不是治愈了我的手吗?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法……但是,毫无疑问,你拥有魔法的资质。所以,你绝不是累赘。」

然后,老妇人握着伊迪丝的手。

「如何?你,想要当祈祷师吗?」

「祈祷……师……?」

「啊啊,那是,能够帮助别人的人。在某人困难的时候,能够帮助他。在某人受伤的时候,能够治疗他。在某人需要求救的时候,能够回应他——所谓的祈祷师,就是这样的人哦。」

好厉害。

能够帮助别人的人,能够拯救别人的。

在小孩子的心中,是非常厉害的。

「这种……厉害的人……我……可以当吗……」

「当然可以。我会教导你的,什么药草可以吃,伤口应该怎么处理,祈祷的姿势也好,难读的书籍也好。」

别看我这样,我以前可是当过教师的哦,包在我身上吧。

老妇人的表情很认真。

因为她的话语,让自己的心也产生了动摇。

「我……这样的我……也可以吗……也可以……帮助别人吗……」

断断续续的,只是,自言自语的说着。

「这样的我……也可以……活下去吗……」

老妇人拥抱着这样的自己,如同拥抱着婴儿一般的温柔。

「——啊啊,当然了。你可以活下去的。」

但是,为什么呢,听到这句话,本来已经干枯的眼睛,突然流出了眼泪。

仿佛,心中的某些寒冷的东西,被某些温暖的东西,融化成了水一样。

就这样,伊迪丝成为了伊迪丝·奥利哈尔,成为了格拉迪斯·奥利哈尔的孙女。

自己回应了这份温暖。

再也没有放开。

「我想,我那时候已经死了一次了。」

伊迪丝用安静的声音说道。

「但是,奶奶对我说,我可以活下去。」

伊迪丝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
「……那份力量也是,也是在我快死的时候出现的。我想,那一定是神给予我的奇迹。不管是这个力量,还是,跟奶奶的相遇。」

即使是現在,也是这么相信着的。

这,一定是奇迹。

「要成为能配得上这份奇迹的人——我是这么想的。所以,我努力的,想要成为祈祷师,成为像奶奶那样,能帮助别人的人。努力着,像奶奶所说的那样,在某人困难的时候,能够帮助他。在某人受伤的时候,能够治疗他。在某人需要求救的时候,能够回应他——我要成为这种人。」

「……。」奥斯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的听着。

「但是,这份力量,却无法救赎我最重要的人。」

不,不但是这样。

「那个时候,我如果可以早一点察觉得到奶奶的身体……能够早一点,明白奶奶的心情……说不定就……」

一直,后悔着。

虽然拥有力量,不,即使拥有力量,也有无法拯救的东西。

「到那一刻,我才真的明白了,自己是何等的愚蠢。」

只是,拥有着力量而已,稍微拯救了一些人,就自以为是神了吗?

自己明明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察觉不到。

这么责备着自己的同时,不知从何时开始,力量消失了。

「我认为,这是对我的惩罚。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」

没有感情的说道,仿佛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。

「但是,奥斯先生。你说,可以取回来,那份力量。」

抬起头来。

伊迪丝的瞳孔,映照着奥斯那无表情的脸容。

但是,却又很快,移开了眼神。

「……虽然是不对的,但是,那个时候,我不由的这么想了。」

如果说,自己失去力量,是上天的处罚的话。

那么,如果能再次得到那份力量,那就是否就代表,奶奶原谅自己了呢?

这是,机会。

只是,这么想着。

「再一次取回那份力量,再一次,成为能够帮助别人的人。已经,不想再看到别人受伤,但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了。」

「这就是你寻求力量的理由吗?」奥斯开口问道。

「……这是我唯一能报答奶奶的事情了。」伊迪絲说道。

「……报答,吗。」

「嗯。因为这样,我才能够在这里。」

伊迪丝,轻轻的笑着。

「我一直以来,都是这样活着的。」

是的,为了报答奶奶,为了成为能帮助别人的人而努力。

这才是,祈祷师,伊迪丝·奥利哈尔的生存方式。

奥斯再次无言,良久,他站了起来。

「我没有批判你的意思,也没有阻止你的理由。但是,就让我说一句吧。」

站了起来的奥斯,走到门前。

「昨天,我在你脸上看了很多表情,有痛苦,有愤怒,有悲伤,有慌张……」

「——不管哪个,都比你现在的笑容来得好看。」

啪。

门关上了。

奥斯离开了,留下了伊迪丝。

伊迪丝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。

「果然……」

「奥斯先生,你是不会明白的……」

「我已经,失去了那种资格了啊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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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哟,早上好。」

刚出门,奥斯就看到了走廊前面的一个人影。

「……愿。」

说出对方的名字,奥斯皱了皱眉头。

「偷听可不是什么好的兴趣啊。」

「说的真难听,是你们太过大声了。我只是在这里而已。」

「哼。」

「不过,这样终于明白了。」

愿抬起头,缓缓的说道。

「……为什么一开始我看到她的时候,她的表情就如同死人一样。」

「死人?」

「对,明明还活着,但是却仿佛已经厌倦,已经累坏似的。散发出『已经结束』的气息。」

「……我没有这种印象。」

「当然了,因为当她看到你的时候,她的眼神才有了生气。」

愿嘻嘻的笑着:「……被警戒和厌恶所生的生气,呢。」

「……。」

「说真的,她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。」

从走廊上,愿的目光望向奥斯走出来的门:「……失去了重要的人,并且,认为是自己的错……那么,就只能去补救了。她也只是想要为此赎罪罢了。」

「……说不定吧。」

奥斯点了点头,然后又摇了摇头。

「但是,跟这个没有关系。」

「哦?」

「她……伊迪丝·奥利哈尔,那种笑容。我很厌恶。」

提起过去那时候的微笑,以及,在这之前,照顾自己所露出的笑容。

「强颜欢笑……不,她一定没有自觉吧。用着微笑,压抑着自己的感情,如果我没有倒下的话,说不定还发现不到。」

但是,就因为发现了。

才无法忍受的厌恶。

「……厌恶,吗。确实是你的风格呢。」

愿眯着眼睛,盯着奥斯。

「——所以,那又如何?」

轻轻的拍动着翅膀,愿飘着来到了奥斯面前。

脸上的表情,带着冷酷。

「她的想法,她的行动,她的过去,对实验有什么影响吗?」

冷静,不如说是冷淡的话语,继续说着。

「她寻回那股失去的奇迹,我们得到那股力量,那么就可以了——不就是这样吗?别忘记,我们可是将她绑架,只是为了她的力量而已。除了这个目的之外,为什么还要关心其他事?事实上,在这之后,那么没有利用价值的她,不管怎么样也无所谓吧?对,比如说,直接让她————」

「……」

「开玩笑的,别这样瞪我。」愿叹了口气,别过了脸。

「但是,我有一半是认真的哦。你不想做的事情我来做,反正这种事情,又不是没做过。」

「愿……」

「我啊,只要是你的意志的话,就不会违抗,所以,奥斯啊,告诉我吧。你想怎么做?」

愿整个身体漂浮了起来,停在了和奥斯同样高度,直视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珠。

「不用我提醒,你也该明白了吧。力量的事情先放在一边,实验已经是最终阶段,现在并不是分心的时候哦,你,一直都是理智的,不是吗?」

察觉到了吗,魔术师心中的动摇。

妖精的话,蕴含的意味。

「……是啊。」奥斯点了点头。「麻烦的事情,尽早解决掉吧。」

奥斯直视着尽责的妖精,说道。

「虽然,『两边』都一样麻烦就是了。」

「——哈。」

愿哼了一声,脸上的表情改变了。

那是一半放弃,一边苦笑的表情。

「……奥斯,你,果然还是人类啊。」

讽刺的话语,以前就说过了。

「无法完全的理智,是你的缺点。」

「……」

但是呢,奥斯。

轻轻的,抚摸着奥斯的脸,願笑了。

那是,仿佛看到心爱之物般,看到憧憬的景色一般,发自内心的,愉快的表情。

「——也正因为这样,我才会跟随你,承认你是这个塔的主人。」

愿恭敬的半跪下来,不知从什么地方,拿出了那件红色的斗篷。

奥斯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的披上斗篷。

「——该实验了。」魔术师如此说道。

「——如你所愿。」妖精则紧随其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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